徐遠洲 潘楚華的演藝生涯，極具傳奇色彩。她的傳奇故事，起于梧州，傳于廣州。其人其事，尤其是她四十年前在廣州演出粵劇《女駙馬》之空前盛況，猶如神話，堪稱傳奇。 四十年前，梧州以廣西一座小城的文化力量，撼動了廣州乃至整個廣東的演藝市場，令人驚嘆。 粵劇，被喻為“南國紅豆”。其抑揚跌宕、清音裊裊的粵韻，恰是梧州最生動、最真切、最傳神的音色。 眾所周知，粵劇形成于廣東，興盛于廣州；在全國數百個戲曲品種中卓爾不凡，深得觀眾喜愛。廣西亦普遍流行粵劇，尤以梧州為盛。廣東有粵劇大師紅線女，而廣西也有大師級粵劇表演藝術家——潘楚華。 正是潘楚華，把梧州粵劇帶到了廣州，名震一時，紅遍廣東。一夜之間，廣東人知道了廣西有個叫梧州的小城；而讓廣東人真正驚訝的是，原來梧州人也講一口地道的白話，其演出的粵劇，可與廣州乃至廣東粵劇媲美，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。由是，潘楚華主演的《女駙馬》轟動廣東，一石激起千層浪。許多“老廣州”至今仍津津樂道。 話說四十年前，廣州得風氣之先，文化多元，氍毹多彩。1979年初夏，以潘楚華為主演的梧州粵劇團，一行六十余人，沿西江順流而下，泊珠江岸邊，登臨廣州。僅以一出《女駙馬》，首演于紅旗戲院，續演于光明戲院，再演于文化宮露天大劇場。一連演出三周共21個晚上，場場爆滿，令觀眾欲罷不能。 廣東粵劇界驚呼，廣西真是“秧地出老虎”！ 這只“老虎”就是梧州粵劇。他們完全沒有想到，廣西“秧地”梧州之粵劇竟然如此正宗，如此講究傳統，如此具有大家風范。一時間，廣州街坊癡迷，不分男女，不論老少，爭看“女駙馬”，熱議潘楚華。無論是粵劇行家還是普通觀眾，都不敢相信，廣西梧州竟有這般實力雄厚的“大班頭”，一眾演員，功底深厚，臺風嚴謹，聽之唱與念，字正腔圓，余音繞梁；觀之做與打，中規中矩，無懈可擊。 特別是主演潘楚華，未滿四十，風華正茂，妝扮俊美，能生能旦，亦文亦武，平喉（男聲）子喉（女聲）交替演唱，令人嘆為觀止，擊掌叫絕！彼時，廣東電臺經常播放的粵曲，就是潘楚華演出《女駙馬》的經典唱段；廣州大街小巷熱烈議論的，也是潘楚華與她的《女駙馬》。 話說在廣州演出期間，潘楚華有一次乘坐出租車，車上播放的恰是她的錄音唱段，“女性為駙馬，教我如何得定神，暗驚心，醇醪實怕飲，唯恐洞房泄真身……”出租車司機不住地贊嘆：“呢個（這個）潘楚華，唱功真係（是）犀利，冇得彈（沒得說）！”隨同潘楚華乘車的同事忍不住笑道：“搭你車的這位就是潘楚華呀。”司機大為驚喜，到了劇場門口，說什么也不肯收錢。 1979年廣州之夏，最為亮麗的文化風景，就是梧州粵劇團演出的《女駙馬》。還有，就是那位可生（男角）可旦（女角）、平喉（男聲）渾厚、子喉（女聲）婉轉，名聲一時無兩的梧州演員潘楚華。 那時，許多戲迷緊跟潘楚華，從這個劇場“追”到那個戲院，每天都在“撲”票，百看不厭“女駙馬”。 那時，廣州市民為買到兩張潘楚華的戲票，通宵達旦在劇場門口排隊。 那時，廣州市民如果還沒看過《女駙馬》，都不好意思跟朋友去飲茶聊天。因為，當時廣州最熱門的話題就是“萬能旦后”“萬能老倌”潘楚華。 四十年前“潘楚華”三個字，代表的就是廣西粵劇。她主演的《女駙馬》，就是梧州粵劇團的巔峰之作。潘楚華以她那出神入化、爐火純青的粵劇表演藝術，刷新了廣州對梧州的認知，刷新了廣東對廣西的認知。 許多廣東人看了《女駙馬》后，幾乎都要說三句話，第一句是“想不到廣西也說白話（粵語）”，第二句是“想不到廣西也有粵劇”，還有一句就是“想不到潘楚華演得這么好，唱得這么好”。 且說當時廣州的臺期演完之后，梧州粵劇團乘勢“拉箱”，前往廣東佛山、西樵、江門、新會、勒流、荷塘、沙坪、大良、開平、臺山等地巡演。所到之處，無不轟動，持續刮起“梧州旋風”。各地電臺經常播放的仍是《女駙馬》；街頭巷尾傳唱的，仍是潘楚華那妙不可言的粵韻清音：“女性呀為駙馬，教我如何得呀定呀神……” 觀眾熱情之高漲，引起廣東各地政府的高度重視。如當時的順德縣政府，對梧州粵劇團予以高規格接待；對潘楚華更是關懷備至、呵護有加。 同年入秋，廣州演出部門禁不住觀眾的強烈要求，力邀梧州粵劇團重返羊城，再度在各戲院輪番演出《女駙馬》，依舊是盛況空前，“爭看駙馬塞通途”（廣東詩人韋丘之句）。潘楚華雖一演再演，卻依然無法滿足觀眾的要求，依然一票難求。 廣東的文化主管看在眼里，急在心頭，于是決定打破常規，特邀梧州粵劇團進入觀眾席多達五千個座位的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——廣東中山紀念堂演出。而且，一連安排七天七個場次。這是從未有過的先例，無論是文化主管部門，還是梧州粵劇團，都承受著巨大壓力：會有那么多觀眾來觀看嗎？ 然而，潘楚華再度創造了奇跡。她領銜主演的《女駙馬》，在廣東中山紀念堂連演七場，場場滿座，座無虛席。這意味著七場演出，至少有觀眾3.5萬人，創下了當時的紀錄。 往事重提，其意彰顯。“南國紅豆”粵劇，既生于廣東，亦生于廣西；既盛于廣州，亦盛于梧州。而其中的佼佼者，就是潘楚華。 梧州這座小城，因有悠悠粵韻，而有煌煌粵劇；因有潘楚華高雅的粵韻清音，而有梧州粵劇的源遠流長。粵劇，真真切切是梧州最厚重、最閃亮的文化符號。作為廣西最出類拔萃的粵劇表演藝術家，潘楚華功勛卓著。 潘楚華的代表作很多，《女駙馬》僅為其中一出。她所扮演的角色，以花旦為主，兼演老旦、小旦、彩旦、刀馬旦。令人稱奇叫絕的是，她還擅長演“反串”戲，各色男角，比如小生、須生，甚至花面，她扮演起來毫無違和感，一招一式，一如須眉；一唱一念，一如男兒。《女駙馬》之所以轟動廣東，為廣西贏得巨大聲譽，最主要的，就是潘楚華“反串”的男角，形象極好，聲線極美，令觀眾如癡如醉，如夢如幻。 2021年10月8日，潘楚華走了，享年八十有二。同時帶走的，還有那個屬于她的傳奇。 好在，她創造的輝煌經典《女駙馬》仍有影像留存；好在，她那獨一無二的經典唱腔，仍有錄音可供欣賞。如此，則四十年前她創造的那個神話一般的傳奇，也就不至于變成虛無縹緲的傳說了。 謹以此文，懷念潘楚華。 |
